顾衡舟看向她,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最终却只说。
“随你。”
而后,他翻身上马离开。
宫门前,顾知棠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心被什么攥住,呼吸不上来。
“轰隆”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下。
顾知棠回到顾府,浑身都已湿透。
还未推门,就听见乳娘撕心裂肺地哭喊。
“住手,那是小姐最珍爱的字画,不能扔!”
顾知棠心头一紧,赶紧推开门—
满院梨花树被砍得七零八落,残花混着泥水,一地狼藉。
她和顾衡舟这些年互赠的字画、书信被下人们胡乱打开,丢入火坑。
乳娘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身上衣衫已经被扯开。
顾不得其他,顾知棠大声呵止。
“放开她!她是我的乳娘,你们怎敢对她这般?”
下人将乳娘狠狠一推,口中讥讽:“我们奉将军之令搬院,这老虔婆阻拦,活该受辱!”
顾知棠忙接住踉跄的乳娘:“乳娘,你没事吧?”
乳娘哽咽:“小姐,老奴无用……您的那些字画,全被他们毁了。”
看着乳娘脸上清晰的掌印,顾知棠心口狠狠一痛。
“字画重要,可乳娘也重要。往后不可再这般不顾惜自己——”
“有的人都自身难保了,还可怜一个乳娘。待阮小姐入府,你这位假小姐也该被扫地出门了……”
下人还在嚣张,顾知棠猛地回望,目光冰寒。
“我的去留,还轮不到你来操心。现在,你立刻滚出我的棠梨院!”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搬院是我一早就吩咐的,你今日此举对我有不满?”
顾知棠身体一僵,回过头。
顾衡舟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面露愠色。
“不敢。只是这些梨树、字画,都是我十年的心血。”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是他们十年的心血,那些共同栽种、彼此赠予的时光,他真的毫不在乎了吗?
但她问不出口。
顾衡舟的偏心已经如此***,她再问,不过自取其辱。
“不过一些树和字画罢了。”
顾衡舟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顾知棠却忽然明白了。
有了阮云裳,这些旧日痕迹,于他而言,恐怕早已是碍眼存在。
“顾将军说得是。”她垂眸,拉着乳娘退到一边。
顾衡舟盯着她低垂的头顶,心口有什么被撞了一下。
“那便继续吧。”
一声令下,下人们动作更加粗暴。
那些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屋子,在嘈杂声中一点点被拆毁。
最后,那棵他们亲手种下,曾经花开如雪的醉棠梨也被连根拔起。
而顾衡舟平静地看着一切发生,眸光中没有任何波澜。
就仿佛,曾经于他而言,真的不过是一场玩笑。
顾知棠看着顾衡舟,只觉心中酸苦泛滥。
离开前,她对顾衡舟说:“今日之事,知棠铭记于心。”
三日后,她会参加比试证明自己。
也会和救世盟联络,提前去寻他们。
这杞国,这顾府,已经没有她牵挂的人和事了。
……
三日后,观星台。
顾知棠抱紧怀里的星图册子迈进考场,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刚至台前,便被顾衡舟拦住了去路。
“顾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知棠仰面看着眼前的男人,短短三日不见,他眉宇间愁绪更深。
顾衡舟紧紧盯着她,目光前所未有凝重。
“顾知棠,你现在放弃比试,我可以向陛下陈情,保你体面。”
她还以为顾衡舟是为了什么,原来又是为了阮云裳。
“顾将军既然如此笃定阮小姐会赢,又何必一再劝我退出?”
看着顾衡舟面色微僵,顾知棠心中生起几分快意。
侧身从他身边掠过,径直走向场中。
身后,顾衡舟压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你……莫要后悔。”
顾知棠脚步未停。
“我若现在放弃,才将追悔莫及。”
辰时,比试正式开始。
“请参赛者根据过往星轨记录,推演72星宿未来百年演化。”
顾衡舟沉声宣布考题。
听到这个题目,顾知棠心下稍宽——
这是星算师的基本功,也是曾经顾衡舟陪她在观星台上一夜夜叩问过的天机。
如今即使闭目,那些星轨仍烙在她魂深处,清晰得痛人。
深吸一口气,顾知棠准备起身陈词。
阮云裳却抢先一步:“知棠姐姐研究星算多年,云裳自知不能与你相比。”
“可否让云裳先行演算,以免……姐姐珠玉在前,妹妹无颜启齿了。”
顾知棠不禁蹙起眉心,不知阮云裳要搞什么鬼。
上首,却传来顾衡舟平静的声音:“准,由阮云裳先行推演。”
顾知棠凝目望向他,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他总说“作为星算师,最要紧的就是公平。绝不能因私废公,以小情乱大盘。”
如今,他为了阮云裳已经不知破了多少规矩。
他不是没有私情,只是……不肯为她询一次私罢了。
但很快,顾知棠那点零星的感伤便冻结在眼底——
阮云裳推演的每一步,都和她准备了整整三天的内容一模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阮云裳讲述完毕,台下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知棠姐姐,到你了。”
顾知棠脑中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
她准备好的所有内容已被阮云裳抢先说出,若再重复,无异自取其辱。
台下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
“看来顾知棠果真是草包一个,之前都是靠顾将军提携……”
就在议论声越来越大时,顾知棠痛下决心。
既然原稿不能用,那她现场重新推演一遍。
十年功力,她不信不能再超越自己。
她正要提步上前,怀中的册子却被阮云裳一把夺过。
“知棠姐姐迟迟不前,莫非有隐情?”
顾知棠心下一惊。
下一瞬,阮云裳捂嘴惊呼。
“你这演论怎会和我的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