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等来的并非道歉。
而是谢憬劈头盖脸的一通斥责。
「温雁行,我不过让你在狱中反省一夜,你何至于向母亲告状?」
他毫不避讳地用嫌厌的目光瞪我:「你以为自己体弱,便该人人让着你么?
「即便玉钗非你所窃,从灯会长街至大理寺这一路,你为何闭口不辩?不过是想借被捕之事卖惨,博我爹娘怜惜罢了。似你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谁敢娶你!」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嘉敏县主唇角几欲扬起,却仍垂眸轻语:「阿憬,别这样说……本是我们有错,何必再怪温小姐?」
三表姐挽住我的手臂,失望地瞪向谢憬:
「憬弟怎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将冤枉雁行说得如此轻巧,可知她在狱中——」
「够了!」
谢憬骤然打断,「谁管她在狱中如何?既然已罚过我,此事便到此为止。」
说罢,他牵起县主的手,语气转柔:
「嘉敏,我送你回去。」
县主含笑应声,瞥向我时眼中掠过一丝得意。
二人旁若无人地离去。
舅母怔怔望着谢憬的背影,身形微晃。
我连忙扶住她,只听她喃喃低语:
「憬儿从前不是这样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我,又望向三表姐,无人能答。
我苦笑:「许是……从未遇见过像我这般惹他生厌之人罢……」
话音方落,才觉失言。
见二人神情怔忡,我转而温声劝慰:「舅母莫要伤怀,表兄并非怨您。正如县主所言,他在崧山护卫辛劳,回府未歇便遭禁闭,自然懊恼。
「他今日怨言诸多,或许自我来后,舅父舅母多将心思放在我身上,表兄自觉受了冷落,才这般意气用事……待他消气,雁行再寻机与他细谈,他总会明白的。」
说到此处,我喉间微涩,轻声续道:
「还望舅母……莫要再说『他从前不会如此』之类的话。若他知晓连亲生母亲都不理解他此刻心境,甚至否定如今的他,谢憬表兄……定会很难过……」
话未说完,我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雁儿这般懂事,叫舅母情何以堪……」
她眼眶湿润,轻抚我的面颊:「雁儿放心,有舅母在一日,就绝不让你再受委屈!即便憬儿不愿娶你,你也是我的亲女儿……」
舅母泣了许久,为我不平,亦为亲子痛心。
待我回到院落,天色已沉。
喻琴随我进屋,一边替我更衣,一边闷闷不乐:
「姑娘何必替那人渣说话?他做了那么狠心的事,若非您好言劝解,夫人才不会这么快就放他出来!不感恩便罢,还当众羞辱您,更与县主携手而去……若真嫁与此人,往后……」
似已预见那暗无天日的将来,喻琴已然哽咽。
杏儿似的双眼很快就蓄满了泪。
我抬手拭去她将落未落的泪珠,温言道:「喻琴,是我让你忧心了,待祖母礼佛归来,我便提退婚之事。」
又含笑宽慰:「大不了我们回青州去,虽只你我二人,说不定反倒自在快活。」
喻琴重重点头,哭得更大声了。
夜深人静,我独坐妆台前。
台上仍放着嘉敏县主今日送来的赔礼。
她的确冤枉了我。
灯会那夜,我亲眼见她趁谢憬转身,将玉钗掷于脚下,离去后又即刻指认于我。
想来她不过是在试探谢憬心意。
看他是否仍如往日般信她,又是否维护我。
结果自然如她所愿。
然若说她全然冤枉我……
我开启妆奁,自暗格中取出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玉钗。
——倒也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