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表兄定亲十年,他很讨厌我。
他嫌我病弱寡言,木讷无趣。
甚至故意诱我入外男房中,只为看我惊惶取乐。
上元灯会,嘉敏县主遗失玉钗。
谢憬未等查明,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关押大理寺狱。
祖母得知后震怒不已,当即责令英国公府严惩谢憬。
英国公惭愧道:「憬儿糊涂至此,不如昔日婚约就此作罢……雁儿蕙质兰心,又有国公府倚仗,纵是京中最显赫的郎君也堪相配。」
祖母闻言仍沉着脸色,我却蓦然抬眼:
「若是太子,也配得吗?」
自大理寺狱中出来,我的身子便一直不见好转。
除却先天不足,体质怯弱。
更因牢中那几道鞭刑实在难以消受。
那日国公府派人来接我时。
我背上皮开肉绽,气若悬丝。
舅母在榻前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雁儿受苦了,没想到这逆子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你可是他的表妹啊……」
彼时我意识尚存,偏过头环顾室内。
谢家亲眷乌泱泱站了满屋。
独独不见亲手将我送入牢狱之人。
后听喻琴说,上元节一过,谢憬便随嘉敏县主前往崧山祭母。
至于拿我下狱一事,大抵是忘了。
我蹙眉苦笑,想他哪里是忘了,分明是从未放在心上。
自两年前双亲离世,我上京投奔谢家祖母。
这位表兄便未给过我好脸色。
我起初不明缘由。
直到有一日,二嫂为缓和关系,让我去给尚未下值的谢憬送饭。
隔着大理寺书房的门,我听见他与同僚抱怨:
「我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要娶一个故作清高的病秧子为妻?整日话不多说一句,还在父亲面前摆出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博人同情,莫非以为我也会吃这一套?
「若与我定亲的是嘉敏,断不会让我一见便心生厌烦!」
那顿饭自然是没送成。
回去后我闭门大哭一场,次日便发起了高烧。
自那以后,我尽量避开谢憬,能不见则不见。
兴许是察觉到我有意躲他。
一日,竟修书邀我外出。
他说弈棋国手顾相子在茶楼设下棋局,知我亦善弈,特邀我同往。
信末还仔细附上时辰地点。
我原以为他是怕路上尴尬,所以才未与我同行。
可到了地方,我迟迟不见谢憬身影。
正推门要询问店家,却见一陌生男子魁梧而立,不及我反应便侧身挤进门内。
我慌忙抓起帷帽遮面。
正惊惶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笑。
谢憬与嘉敏县主缓步走来,看戏似的望着无措的我。
「阿憬,都说你表妹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怎么连一间雅室的位置都能记错?
「若非方才向小二打听她往这儿来了,本县主可真要错过这出好戏了……」
我愣愣地看向谢憬,他却避开我的目光,随着嘉敏县主一同笑了起来。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邀我前来,不过是一场蓄意的捉弄。
若我没有走错房间,推门而入的瞬间,便会撞上早已候在其中的陌生男子,随后被冠上私会外男的污名。
那日回府途中,我一言未发。
马车里的谢憬却已不耐烦:「温雁行,你摆什么脸色?我与嘉敏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必作出一副人生尽毁的模样?既是设计,我难道会因此不娶你?」
他以为我是怕他悔婚。
可我怕的,其实是他这般凉薄坏透的心肠。
我将那枚原想与他和解而绣的荷包默默藏进袖囊深处。
直至下车也未再与他交谈。
谢憬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拂袖而去,背影里尽是怒气。
大抵从那时起,他便对我积怨已深。
上元灯会时,嘉敏县主遗失玉钗。
并一口咬定是离她最近的我所窃。
谢憬连句辩白的机会都未给我,当即命人将我押入大理寺。
「温雁行,枉我谢家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偷窃之事!就在这牢里好好反省一夜吧!」
他冷笑着离去,留我一人陷在这阴冷晦暗的牢狱。
可说是反省,狱卒还是动了刑。
昏死过去的前一刻,我恍惚看见牢门处掠过一片金缕衣角。
或许正如谢憬所言。
这大概又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