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深夜,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
是苗成晏的狐朋狗友打来的,语气是惯常的、对着“聋子”家属的那种颐指气使:“喂?余霜是吧?成晏喝多了,在‘夜色’酒吧,闹得厉害,你赶紧来接他回去!真是的,聋了还这么不省心……”
以前接到这种电话,我会惊慌失措,立刻打车赶过去,忍受着酒吧里嘈杂的环境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艰难地在人群中找到烂醉如泥的他,然后费力地把他拖回家。
这一次,我平静地挂了电话。
换好衣服,依旧去了“夜色”。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苗成晏果然醉得一塌糊涂,瘫在沙发最中间,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领带歪斜。
苏小小依偎在他身边,正拿着湿巾故作体贴地给他擦脸,眼神挑衅地看向门口的我。
几个平时跟着苗成晏混的公子哥看到我,立刻哄笑起来。
“哟!聋子保姆来啦!”
“成晏,你家的‘耳朵’来接你了!”
“啧啧,真是随叫随到,比狗还听话!”
污言秽语夹杂着刺耳的笑声,像冰水一样浇在我身上。
过去,我听不见,这些恶意只能通过他们夸张的口型和眼神传递,已经足够伤人。
而现在,这些声音清晰无比地钻进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羞辱。
苏小小更是得意地扬起下巴,声音甜得发腻,却清晰地传进我耳中:“阿晏,你看余霜多‘懂事’呀,知道你喝醉了,立刻就来了。不过……你这样麻烦一个残疾人,不太好吧?”
她故意把“残疾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苗成晏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我站在门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厌恶烦躁,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猛地挥手推开苏小小递过来的水杯,玻璃杯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滚!谁让你来的?!”他指着我,舌头打结,声音含糊却恶毒,“看见你就烦!一个死聋子……晦气!给老子滚远点!”
包厢里的哄笑声更大了。
那些轻蔑的、嘲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遍我全身。
苏小小双手搂住苗成晏的脖子,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和诱惑:“阿晏,别生气嘛。你看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既然余霜来了,不如…你选一个吧?让她走,还是让我走?”
她挑衅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
“选?”
苗成晏嗤笑一声,一把搂过苏小小的腰,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我他么当然选你!一个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废物也配跟我的小小比?她算个什么东西!”
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音了。
所有的哄笑,所有的音乐,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心脏,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最后一丝残存的、名为“苗成晏”的印记,彻底碎裂、湮灭,化为虚无。
所有的疼痛、屈辱、愤怒,都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被冻结、升华。
够了。
真的够了。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包厢里那对相拥的男女,然后在所有人或嘲弄或看好戏的目光中,极其平静地转过身。
没有哭闹,没有质问,没有一丝留恋。
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魔窟,走出了苗成晏的世界,也走出了那个委曲求全、卑微如尘的“聋子”余霜。
身后,包厢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也彻底隔绝了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