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居高临下望着我。
从我的新裙子扫到我黝黑的手臂，最后落在我的头顶。
“小兰，那个男人警方已经在调查了，这个孩子，我们放弃吧。”
“把她送回山里，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那里重男轻女，她多半一辈子读不了书，一辈子走不出来，那些人光活着，就足够折磨她一辈子。”
我呼吸一窒，疼得无法呼吸。
我想说不要，可我疼得发不出声音。
最终妈妈点点头，对着我开了口。
“我错了。”
妈妈咬着嘴唇，逃避着我的目光，扭头干呕一声。
“我看见她一次，都会恶心想吐。”
“我错了，我不应该把她带回来的，她和她那个爸，是一样的。”
抬头看着窗外，妈妈朝我摆摆手。
“爸，我听你的。”
“把她送走吧。”
崩溃大哭，我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贴着脸颊，我挣扎着想靠近妈妈，声音嘶哑无力。
“妈妈，我不要！我想和你在一起。”
死死捂住我的嘴，妈妈眼里扯着血丝。
“可是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妈妈。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要告诉你。
不管我如何哭喊，不管我如何挣扎，我都被送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大巴。
等到了目的地，那件新裙子被扒下来，两只黝黑的双手，带着老茧揪住我。
老人身上沾着泥土，手里拿着棍棒，看见是我，漏出一口黑牙。
“小赔钱货！”
“你还敢回来！你害了我大孙子和儿子，你还敢回来！”
我怯怯的叫了一声爷爷奶奶，换来了一顿毒打，柳条打得我皮开肉绽，翻滚的灰尘，重新沾上我。
“不要！”
“妈妈，你说要带我走的！！”
眼泪沾上灰，糊在我脸上，让我看不清远去的车辆。
我爬向门口的车轮印，却又被拖了回去。
那晚，我被关在柴房。
灰尘呛得我不停咳嗽，隔壁有咒骂声和呜呜的哭声，我麻木看着窗外的月亮，捂住了耳朵。
“就这个小赔钱货回来，我儿子怎么办？！”
“早知道那女的这么多年不听话，我们就打断她的腿。”
“谁想到孩子也绑不住她，要知道这个赔钱货，当初也是我们买……”
“算了，要不把她转手换点钱吧，她年纪不算大……”
“可惜了，我亲孙子啊……”
我更瘦了。
胸前能看见肋骨，爷爷奶奶带了很多人来看我，可无一例外对着我摇摇头。
“太瘦了，怕死……”
“养不活就可惜了。”
“六岁不小了……”
我靠着土墙，呆呆看着大门口。
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打开柴房外的大锁，有人丢给我一瓶水和面包。
“自己站起来，和我走。”
是外公！
我眼里亮起一抹光，狼吞虎咽吃着面包，噎住后艰难呼吸。
外公挡住爷爷奶奶看我的眼神，等我吃完后，他让我上车。
“有人来采访小兰，你要露面。”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不会再来找你了。”
心里的火苗被扑灭，我怔怔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任由外婆带着口罩给我洗刷身体，看到***瘦的胸膛，她只是停顿了两秒，又接着继续。
“你要是没生下来就好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我擦干后，穿着新裙子出门。
妈妈等在门外，一路都在沉默。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那些人说的话，让妈妈很不舒服。
“万小姐，请你说说你被买走后所有的经历好吗？”
“你遭遇了什么，才会发疯自残让自己流产？”
“要知道就算是被强迫的，那也是你自己的孩子，五个月都会胎动了，你还能下得去手。”
“听说你还掐自己女儿脖子，你想杀了她吗？那你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以后那个男人出狱……”
那些男人越问越兴奋，妈妈惨白着脸，发疯尖叫。
我呆住了，勇敢站在妈妈面前伸出手。
“你们是坏人！”
那群人哈哈大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玩味。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
在笑声中，妈妈承受不住，崩溃冲出大门，我跟着她，想起门口就是马路。
“妈妈，不要！”
看见那辆车朝着妈妈靠近，我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跑过那么快。
“嘭！”
一声闷响，我离妈妈越来越远，看到她脸上的惊讶，我无声呼唤她。
“妈妈。”
妈妈呆坐在地上，只剩下一片死寂。
直到一声尖叫，有人打破了宁静。
“救人啊！救孩子啊！快叫救护车。”
那最后一秒，我用尽全身力气顶开妈妈，换上了自己。
救护车呼啸而过，医生问起我的血型，妈妈呆呆说了句不知道。
“先送去检查。”
直到她看到报告，猛然一瞥后，脸色忽然变了。
“医生，是不是搞错了！”
死死拽着即将进抢救室的主治医师，她面色惨白。
“她怎么会是这个血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