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一夜之后，楚凌风和江绾绾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以下，连最基本的客套都难以维持。家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疏离。江绾绾似乎更加理直气壮地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夜不归宿，连借口都懒得再找。而楚凌风，则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照顾尚未完全病愈的儿子身上。
念安的高烧虽然退了，但咳嗽和喉咙不适还持续了几天。楚凌风请了年假，每天亲力亲亲地喂药、做清淡的饮食、陪他看书玩耍，夜里也不敢睡得太沉，时不时起来摸摸儿子的额头，生怕病情反复。
看着儿子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依赖地蜷缩在自己怀里，楚凌风心里的那份守护的决心也变得更加坚定。但同时，那种被欺骗、被无视的刺痛也愈发清晰。江绾绾自那天挂断电话后，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拖着一个新买的行李箱回来，说是出差了，对于儿子生病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好了没”，仿佛那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感冒。
她的冷漠，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楚凌风早已麻木的神经。
猜疑和不安如同藤蔓，在死寂的夜里疯狂滋长。那三十万，那条围巾，庆功宴上的贴面舞，医院门口那个冰冷的电话……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他需要知道真相，哪怕那个真相会将他彻底摧毁。他必须亲眼看看，她口中那些所谓的“加班”、“应酬”、“谈重要客户”，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这天下午，江绾绾临出门前，照例语气平淡地报备：“晚上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不用等我吃饭了。”
楚凌风正在给念安喂水，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送走江绾绾，安顿好念安睡下午觉后，楚凌风坐在安静的客厅里，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跟踪？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情，显得那么卑劣而可笑。可是，除了这种方式，他还能如何穿透她那层层叠叠的谎言？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理智和尊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他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走到小区门口，罕见地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不能让江绾绾认出他的车。
“师傅，去高新区，银泰大厦。”他报出绾风广告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地址，声音有些干涩。
出租车汇入车流，楚凌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侦探，又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明知道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却无法停下脚步。
他在离银泰大厦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下了车，找了一个相对隐蔽又能看到大厦出口的咖啡馆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却一口也喝不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傍晚六点多，下班的人群开始陆续从大厦里涌出。楚凌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出口。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江绾绾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步伐轻快。而她的身边，正是那个年轻挺拔、穿着时尚的李正杰。两人并肩走着，脸上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正在热烈地交谈着什么，看起来默契十足。
楚凌风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
他们并没有走向停车场，也没有任何要去“应酬”客户的迹象。反而是一转弯，走进了大厦旁边那条以情调餐厅和咖啡馆闻名的时尚街区。
楚凌风立刻站起身，扔下咖啡钱，快步跟了上去。他拉高了外套的领子，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利用下班人流和街边的装饰物遮掩着自己。
他看到江绾绾和李正杰停在了一家装潢十分雅致、灯光暧昧的西餐厅门口。餐厅的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的蜡烛和鲜花，一看就是主打浪漫氛围的高档场所。
李正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绾绾掩嘴笑了笑，很自然地率先走了进去。李正杰紧随其后，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将他们引向一个靠窗的位置。
楚凌风隔着一条马路，站在一棵行道树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那扇明亮的落地窗。
窗内，柔和的灯光下，江绾绾和李正杰相对而坐。服务员递上菜单，李正杰十分自然地接过去，然后倾身过去，手指在菜单上点着，似乎在询问江绾绾的意见，两人靠得很近，头几乎要碰在一起。
江绾绾笑着点头，神情是楚凌风许久未见的放松和愉悦。
服务员离开后，李正杰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江绾绾开怀大笑，甚至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李正杰的胳膊，动作亲昵自然。
他们点的餐很快上来了，看起来是精致的牛排和红酒。李正杰主动端起酒杯，和江绾绾轻轻碰杯，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交汇间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暧昧。
窗外车水马龙，喧嚣嘈杂。 窗内烛光晚餐，言笑晏晏。
楚凌风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冰冷的阴影里，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在进行着一场明显超出正常同事关系的、浪漫而愉快的晚餐。
没有客户。 没有应酬。 只有他们两个人。
“重要的客户要见”……原来，重要的“客户”，就是李正杰本人。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僵了他的血液，也冻僵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无情地揉碎，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冰冷而僵硬。他点开相机，放大焦距，对着那个靠窗的座位，对着那对相谈甚欢、举止亲密的男女，连续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
微弱的快门声淹没在街道的噪音里，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的耳边。每一声，都像是在给他的婚姻敲响一记丧钟。
照片有些模糊，距离也远，但足以清晰地辨认出那两个人的脸，以及他们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氛围。
他放下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窗内。李正杰正体贴地帮江绾绾切牛排，然后将盘子递到她面前，江绾绾笑着接过，眼神里仿佛带着光。
楚凌风猛地转过身，再也看不下去。他踉跄着退后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扶住冰冷的树干，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吸入肺里的全是刀子。
原来，这就是真相。
丑陋，冰冷，残忍。
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一步一步地离开那条灯红酒绿的街道，背影融入沉沉的夜色里，孤独而绝望。手里的手机，那几张刚刚拍下的照片，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整颗心都在抽搐。
证据，拿到了。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解脱，只有灭顶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