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裳不知何时来了这里，正随意地摆弄着殿中那台珍贵的浑天仪。
“住手！这浑天仪关系着杞国百年国运，不可乱动！”
顾知棠厉声喝止。
阮云裳瞥见她焦急的神色，却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怕什么，本姑娘又不是不懂这个。”
话落，她眸光一暗，竟伸手一推。
“啪！”
浑天仪狠狠脱落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顾知棠的心也跟着狠狠一坠。
下一秒，她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那堆碎片前，蹲下身，指尖悬在碎片上方微微发抖。
阮云裳笑得花枝乱颤，故意用脚尖踢起一块碎片，锋利的瓷片溅落在顾知棠手边，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瞧你这模样，真像条落魄的狗。”
顾知棠手背一痛，血珠迅速渗了出来。
但她却无心理会阮云裳的讥讽，只颤着手去拾捡满地碎片，试图拼凑残局。
突然，身后大门被推开，一道高大身影带着风闯进来，凛冽的气息让顾知棠脊背一僵。
她还未及反应，就见阮云裳一阵风似的扑进来人怀中。
“衡舟哥哥，知棠姐姐一见我便破口大骂，还打我，躲闪间她失手打碎了浑天仪！”
听了她的话，顾衡舟抬眸望向阮云裳时，眸色沉得发暗。
顾知棠心头一沉：“不是我……”
“跪下，给云裳道歉。”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衡舟冷冷打断。
顾知棠看着他下颚绷得紧紧的，护着阮云裳的手臂也收得紧紧的。
她心头一阵阵发冷，却只狠狠咬着唇。
“我没骂她，也没打她，更没撞倒浑天仪。这罪名，我不认。”
顾知棠手背上的鲜血滴落在地，溅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顾衡舟垂眸看着，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
“别让我说第二遍。”
时间在血腥味中缓缓流逝。
手背的血痕已凝成暗褐色，可顾知棠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一株不肯折节的竹。
阮云裳依偎在顾衡舟怀里，细声细气地劝：
“衡舟哥哥，算了吧……知棠姐姐想必也不是存心的。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你别动气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可浑天仪被毁，这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这错处若不罚，恐怕……难以服众吧？”
顾衡舟的下颌线绷得更紧，却温柔地轻抚阮云裳手背。
那里被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一道小伤口。
“我自会罚她，但现在先带你去医馆看伤。”
说完，他揽着阮云裳转身离去，只侧头给顾知棠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滚回顾家祠堂跪着！若不认错，这星算师你也不必当了！”
顾知棠如遭雷击，只觉浑身血液都凉了。
星算师之位，是她在万军阵前拼死搏杀才换来的荣耀。
如今，只为博阮云裳一笑，他竟能如此轻易剥夺她所有努力。
“人心易变”的道理，她不是不懂。
只是她从未想过，顾衡舟也会是这其中一员。
……
祠堂阴冷，顾知棠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
这一跪就是一天。
她昏昏沉沉，思绪却翻涌不停。
那时顾家老祖尚在，她被族中子弟诬陷偷盗星象秘籍，罚跪祠堂。
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深夜，顾衡舟乘着夜色溜进来，偷偷塞给她一块捂得发热的梨花糕。
“快吃。”
糕点早已被体温捂得发软，在包裹中压得不成形状。
可她咬下去时，梨花的清甜却蓦地在舌尖漫开。
那股温热的，属于他的暖意顺着喉咙一路熨贴到心底。
向来倔强不肯示弱的她，眼眶骤然就红了。
“所有人都说证据确凿……你为什么独独信我？”
顾衡舟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中，他眼睛却亮得像星辰。
“我就是信你。”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别哭。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信你、护着你。一辈子都会。”
而现在，短短三年不见。
他的偏袒、信任、爱护却通通给了另一个女人。
……
祠堂外，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知棠恍惚着抬起眼。
一道身影背着月光立在门槛外，面容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唯有那双眼睛，竟与记忆里那个捧出梨花糕的少年，依稀重合。
顾衡舟……
顾知棠睫毛微微一颤。
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从头顶沉沉落下。
“跪了这么久，知错了吗？”
顾知棠喉咙干得发疼，膝盖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
可比起这些，心口的痛更让她窒息。
“我没错。”她的声音沙哑，“错的是有人是非不分，偏听偏信！”
顾衡舟的眼神骤然一晃，像被刺中了什么。但那光亮只极快地一闪，便被死死压下。
“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顾知棠仰起脸，将眼底的滚烫狠狠逼退。
“听啊。可从前那个让我心甘情愿听话的顾衡舟已经不在了。”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凭什么？”
顾衡舟无奈一叹，伸手拂过顾知棠凌乱的发丝，再要开口。
顾知棠却身子一软，直直朝冰冷的地面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