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小说全文免费阅读第3章山里人物:三扯子

作者:孙平德 时间:2025-12-23 01:59:11

故里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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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把大家请到这里来小聚一下,把你们见得人和见不得人的故事讲出来,无法改变你们的命运,也无法改变你们人生轨迹的走向,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因为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你们中最普通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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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山里人物:三扯子

三扯子为人随和,不喜欢和人去争家长里短,因而很难与人结下仇怨。生产队时,只安安分分地出工,也不出去生个门路,挣个活钱。比如,别人整夜里在河里拖虾公,白天再出队里的工,可他不,他说:“撞死了,变得几世人!”分田土到户后,别人都把胳膊粗一棵的枞树砍了下来,细细地锯成椽皮,拿去街上卖大价钱,可三扯子就是淡定、沉得住气,一项也不参与。别人家分得的田土,买了足够的化肥农药,种出的作物来那是一等一的高产丰收。而三扯子由于欠缺肥料,种出来的作物总是矮人半截。虽然收得少,但由于作物长得稀疏,倒不打农药治虫,结的粮食也粒粒饱满,粒粒可鉴,也省去打风车这一程序。要按现在的标准来看,那可是一等一的绿色食品!

三扯子婆娘去世得早,遗下三儿三女,也真够他喝一壶的。粮食虽收得少,勉强糊口还是够的,但儿女们要多读几年书,就不能够了。因此儿女们个个眉目清俊,身体也好,就差少读了点书。别人都觉得有点可惜,三扯子说:“读书有卵用!反正要靠田土呷饭!”三扯子这话也不算蛮错,如今三个女儿早已出嫁,儿子们也个个成家立业,日子照样过得红火,和那些读了书的比起来,不见得就差到哪里去了。

三扯子从不知道什么叫“压力”,如今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就更难体会出压力的含义了。别人嫁女要陪几台几件的嫁妆,他却很洒脱,等多买个皮箱,让男方把人领去就得了。别人都累死累活为儿子竖屋,可在他手里,一个土坯也没垒砌过,住的始终是祖宗的那点屋。大儿子成家了,挤住一年半载,便自己寻屋场砌屋另过了。二儿子也一样。剩下小儿子数年后也讨亲成了家,就干脆把那点祖业翻新了;在原址上重新竖起了高楼大厦来。

这时三扯子早不做工了,成天趿拉着鞋子,这里走走,那里坐坐,很闲适洒脱。有人不免拍了他的肩膀说:“你倒好八字!尽享儿女福。”三扯子却说:“这福要没能力的人才享得起,你们有能力的是没这八字的!”听的人起先以为是他夸大话,后仔细想了。倒觉得十分在理。

三扯子这一生,在别人看来,叫“碌碌无为”。不过他也不否认。有一同辈人,活得好好的,便给自己砌坟堂了。三扯子闲得无事便趿着鞋子去砌坟堂的工地闲扯淡。忽然想起了个问题,便对主人说:“你既择了地方,修了坟堂,那你死时不也要择了时候?”那人拍脑壳,觉得却也是个问题:“原以为这是块风水宝地,抢先占着。却没想到这一层……”

“你活着就这么辛苦,死了变了土,什么宝地不宝地有什么用?要是风水这么灵,能保长生不死才是真场合!你觉得你能长生不死?或你占了这地方能保你子孙长生不死?屁话!要真能这样,恐怕你也占不着这地方了——强中更有强中手!”三扯子好一阵数落。

那人虽有点不服气,但三扯子说的也不算没理。况且三扯子这一生,从未烧香拜佛,屋里神龛都没有,祖先都不敬。别人家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煮了好菜,都要敬了祖宗、敬了天地、敬了土地才敢下筷子的,而他连七月半也不烧衣冠、烧纸钱。他不也活得逍遥自在?他的子孙不照样繁荣昌盛?那人想是这么想,但多年来形成的意识一下子倒难以转过来,当下,竟向三扯子提出一个颇为尖锐的问题:

“你不敬祖宗罢了,难道你死后也不要子孙敬你?”

“不要”三扯子回答得很干脆。“你看我三个儿子的堂屋都没有安神立祖先神位,他们也学我的样不敬祖宗。我大儿子说:你死后还是敬敬吧!我说:莫烦我。一碗菜放在神龛上还未摆稳,底下的孙子们就嗷嗷叫着要呷了,我哪有心思呷得下?所以我说莫烦我!”

“你当真想得开?”

“不当真(金)去当银?”

“哎!”那人叹了口气,“我这工程差不多也完工了,先做好再说吧,以后走到哪步算哪步了。”

到如今,三扯子已去世数年了。死当时,子孙们也算不脱俗请了和尚开了个“灵”,以后的总七、上神龛之类就全省了,连七七四十九天的灵牌饭一碗都没敬,当然平时就更谈不上了。不过其子孙虽然庸庸碌碌,倒也平平安安。而事先砌了坟堂的那人也已经过世。过世的那年方向也开,顺利葬入了那块风水宝地,其子孙却也不过尔尔。

前面开篇说过,三扯子为人随和,与世无争的君子气颇浓。但他终究生活在这污浊的世间,也就摆脱不了有其小人的一面。比如,瓜果菜蔬之类,他顺便捞一点也是常有的事。他还有个特点:口馋。不吸烟、不喝酒,但嘴里时常要有零食磕着。早年间嘴里经常嚼着黄豆花生之类,实在找不出东西时,田里熟了麦穗、稻穗也要摘几穗,用手揉搓揉搓,用嘴吹去空壳,便一粒接一粒地丢进嘴里去……不过这些在乡里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毛病,就如孔乙己说的:读书人的事,不算偷。人们见他随和,给人帮忙时也诚恳,所以就不计较这些了。

三扯子还有一个毛病:见了别人的婆娘媳妇总要撩风戳惹。早年婆娘在世时,倒没有什么风流事发生。待婆娘去后,便和人在小麦地里“搞”上了,被一“争路行”的窥见了,拿了土坷垃丢过去……待对方的男人去后,三扯子便神鬼不避了,和其公开往来起来。奈双方子女不同意,所以终没做成一家。对自己的风流事,三扯子并不避讳,坦荡得很。时常自己讲出来,有声有色,有滋有味。他说:“人生在世,除了呷的穿的,就只有那点味属自己的。有味不味,活着撞鬼!”

好你个三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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