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昭最后还是和崔眉雪离开了。
暖棠被留给了虞相,而她那残忍的父亲硬生生让人打掉她腹中胎儿,把她扔在了乱葬岗。
“以后你不是我女儿,我也不是你父亲,永远别来找我,也别再说你姓虞。”
从此,虞暖棠成了暖棠,成了一个孤零零飘荡在世间的乞儿。
她说她真的乖乖听话,再没回过家,也没去找过她父亲。
可我忽然记起,虞相死的那天,送葬队伍路过听雪巷。
听雪巷那个终日坐在海棠树下发呆的小傻子,忽然发了疯,拼命朝巷口冲去。
还好巷口的二柱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才没让她冲撞贵人车驾。
可她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是在巷里经久不绝。
我那时在楼上推窗眺望,和其他人一样只觉稀奇,又摇头啧叹痴儿疯癫。
谁也没有耐心去问她一句,究竟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她在世间孤身走了那么久,或许从没和人好好说过话。
我也是直到此时才忽然理解,她为什么说我对她好。
或许我是这世上,除靳昭外,唯一一个耐心聆听她说话的人。
可我们两个,一个是为了逃跑利用,一个则不过因为救命之恩试图维持她的清醒。
我忽然很想真正用心去听一听她的故事。
“棠棠,后来呢?边境离这儿这么远,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阿昭,阿昭来找我了。”
我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暖棠的叙述忽然变得平静而有条理。
她说,靳昭找到她后哭了很久。
一直在对她道歉,说离开是以为她父亲会好好照顾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心狠手辣。
他们在边境小城住了下来,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妇。
暖棠小产后身子更加虚弱,靳昭对她好到了极致,平日里连冷水也不肯让她碰,像对待一个瓷娃娃一样照顾她。
附近住着的妇人总爱调侃他们的恩爱,又羡慕暖棠的福气。
可这份福气还是宛若水中月镜中花,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碎。
这一回来得是崔眉雪的哥哥。
先皇已经陷入昏迷,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包围了皇宫,连崔眉雪都出不来了。
“我可以找到你,他们也可以,你应当比我更了解你那几个兄弟的性格。”
“等你大权在握,还怕皇宫里没有她的位置?”
靳昭再次离开了,不过这一次没有不告而别。
临行前他跟暖棠说,崔将军会带她到一处有海棠树的地方,就像以前在虞府一样。
等到海棠花开的时候,他就会回来找她。
然而在回程路上,他们遇到马匪,用火烧了暖棠坐着的那辆马车。
暖棠被崔将军救了下来,她的身子包括脸却被烧毁了。
最后,崔将军带她到了听雪巷。
“一支军队竟拦不住马匪?而且马匪要么劫钱要么劫人,怎么都不可能随身带火烧马车啊。”我听后愤愤不平道:“棠棠,你看见那些马匪的样子了吗?”
可这一回,背上再没有响起回应。
“棠棠?”
“棠棠?”
我心上涌起不安的感觉,脚下更不敢停,拼了命终于跑到了医馆。
“大夫,求求您救救她,不管要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我哭喊着,可回应我的是大夫同情而悲哀的目光。
大雪纷扬落下,这个一生孤苦的痴儿,终究没能等到开春的海棠花开。
……
我为她操办了简单的葬礼,以姐姐的名义送走了她。
她既唤过我一声姐姐,我便为她去做最后一件事。
我拿上攒了一辈子的钱,最后望了眼空荡荡的听雪巷,还有那棵海棠树。
马匪劫走了听雪巷二十三人,除我外,其余二十二人都死在了这个雪天。
而今我也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以一介布衣之身,誓要去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求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