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风呼啸悲鸣,耳畔暖棠的声音并不真切。
却浸满悲苦。
崔眉雪的出现动摇了靳昭的决心。
她带来一个消息:他父皇的身子撑不了几日了。
而遗诏上的继位者是当朝太子。
靳昭要想改变命运,必须立刻进宫夺权。
不然等太子登基,他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有死路一条。
但虞相显然不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这个死局的解决方法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崔眉雪绕过靳昭找到了暖棠,想劝她离开。
可暖棠是一根筋,她理解不了太复杂的朝政,她只知道阿昭许诺她一辈子厮守,那她就必须跟着他。
“傻子,他竟喜欢了一个傻子。”
崔眉雪满眼猩红地盯着她的肚子,好似直到这时才知道她心智不全,又是狂笑又是怒吼,情绪十分崩溃。
暖棠很害怕,想逃跑,却被她一把掐住脖子。
“你这个傻子,也配做娘亲?”
暖棠差点就死了,好在最后靳昭及时赶到。
他给了崔眉雪一巴掌,说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
两人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我吓坏了,阿昭哄我,摸我脖子,但他的眼睛,好红好红。眼泪,咸的。”
当天晚上,靳昭酩酊大醉。
暖棠想照顾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她右脸的疤就是那时候被桌上灯台划伤的。
“他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棠棠笨,不懂,怎么也不懂。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暖棠忽然握拳开始捶自己的头,伤心极了。
我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红着眼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个小痴儿,分明不理解却又分文不差地记住了这句诗。
在她那日复一日的孤独等待中,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将这句诗反复咀嚼千万遍。
老天爷啊,你又为何对她如此残忍,赐予她一半的心智,让她知悲苦却又不懂悲苦,此生空余恨。
“暖棠,你再坚持一下,等下山找到大夫治好你的伤,我陪你去夏国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我只能反复说些空洞无益的话。
背上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我忐忑想唤她清醒的时候,又响起暖棠带笑的声音:
“谢谢你阿柒姐姐,你是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算什么对她好!在她今天救我之前,我也不过和听雪巷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是个行为怪异的傻子。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而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悲伤:
“可是阿昭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
醉酒的靳昭在对暖棠说出那句“此恨绵绵无绝期”后耐不住她一如既往磨人的痴傻劲,终于对她吼出了这句诗的意思。
“我的心上人是崔眉雪,崔贵妃,是我父皇的妃子啊!”
“心上人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就是想要长相厮守,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你滚,给我滚啊。”
二十多年前,靳昭还只是冷宫里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连太监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负他。
那时的崔眉雪是将军府嫡女,一袭红衣肆意潇洒。
她在漫天大雪中救下被欺负的靳昭,从此那抹红便成了他再忘不掉的朱砂痣。
可惜世事弄人,先皇病重,九子夺嫡,朝堂动荡,待嫁闺中的崔眉雪成了第一件牺牲品。
她入宫成了贵妃,而靳昭也因此得以保命,作为质子离开了夏国的龙潭虎穴。
他们约定,忍耐所有折磨,只待时机成熟。
而今时机终于来临。
偏偏多了一个暖棠,她的腹中还有了靳昭的血脉。
“阿昭说只要海棠花开他就会来找我,可是海棠花开了一年又一年,他一直没回来。”
“他们都说我是傻子,什么都不懂。我是读不懂诗,也不明白很多事。”
“可我知道,爹爹不喜欢我,妹妹和姨娘讨厌我,就连阿昭,也一直在骗我。”
“但是阿柒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的时候,心就会好痛好痛。”
“是不是阿昭不想要心痛,所以他才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