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天前的夜里。
商陆感觉自己耳朵里像是窜进了无数的飞蚊与蝉虫,窗外的鸟叫、汽车经过的噪音、邻居的问好与谈笑声全部坍塌了,只有耳朵里连绵不绝的嗡鸣声,像听觉系统被打上马赛克一样。
随后,她开始出现失明症。眼球上附着了一层绵密的白色丝绸,她忽然只能看清楚世界的轮廓,而无法看见其中的事实与细节。
她住在紧靠着马路的街道边,监控显示她们当天道别后商陆一直待在家里。她没有收到警方的传唤。
只是有一天她杵着橡胶材质的导盲杖走到门前的路口,身后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拽着她。这人掌中有厚重的茧,身影瘦长。
“红灯呢,商小姐。”
他的声音像从唱片机里播出来,低沉又富有磁性,从很远的地方透过一个介质与她对话似的。
她轻声道了一句谢,拂开他的手。
她看不清面前的红灯,她义无反顾向前走去了。
总是这样,长夜没有尽头。
她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她起床倒了杯水,拉开窗帘,路灯忠诚地站在街道旁,它的头向内卷曲着,像垂着头俯瞰人间的神灵洒下一点光,又像是死神手里那把细长的锋利的镰刀。街道上空无一人,地面的光反射在窗子上,变成一团模糊朦胧的光斑。
她拢了拢衣袖,打开电视。
最近的电视新闻都在播报不孤山的少女死亡惨案,警方还没有侦破案件,各类传言却已经沸沸扬扬。电视台记者开始推出家庭教育与学校教育的专题,他们站在毫无依据的立场里,却企图揭开一个生命的迷雾,这一切傲慢得可笑。
更多蛛网般的死亡线索浮出水面,死去的少女名字叫苋鹿,今年十四岁。据记者的线人透漏,苋鹿身上零落分布着一百零一道细窄的划痕,新旧不一,像一幅人体线描画。警方从伤口方向及痕迹检查推测,尸体表面划痕伤系死者生前的自主行为。她额头上的椭圆伤较浅,警方提取了这个位置的人体组织,找到了区别于不孤山的水泥沙砾,从色块来看是磕碰带来的,不排除死者生前有主动叩拜过。
最骇人的是,死者从锁骨到肚脐被人割开过。女法医脱下苋鹿衣服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被一团黑色的毛线紧密缝合在一起,是连续锁边缝合,少女的身体被一线黑色劈开了。法医小心翼翼地拆下线,终于找到了苋鹿区别于体表伤痕的死因。
她的心脏被人取下来过,透明的尼龙线死死地缠在心脏上,向内紧缩的勒痕与向外翻涌的器脏被法医托在手里。
这是一起恶性凶杀案。
“就读于培因初中的14岁少女苋鹿,死于极其残忍的凶杀,而凶手至今没有归案。我们走访了受害者的学校及家庭邻里,发现她有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备受亲邻呵护与宠爱。而她的同学则表示,受害者在学校颇有人缘,不少同学喜欢她,但也与部分同学发生过摩擦……”
“那么,有关这桩少女死亡惨案,还有诸多疑点摆在我们面前。受害者身上的伤痕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她是否饱受精神焦虑或抑郁、以及学校应试压力的困扰?她生前有怎样的故事,又是谁穷凶极恶到对这样的少女下手呢?”
“有关以上疑点,新潮电视台将继续为您追踪报道。我仅代表全体电视台记者及工作人员向受害者家属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与关怀,我是本台播报记者,我们下期再会……”
记者的面容既同情又诚恳,言辞切切,滴水不漏。
她喝了一口水,轻轻笑了,一场精彩的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