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康疗养院在市郊半山腰。
白色的建筑群藏在绿荫里,安静得像幅画,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空气里有草木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我熟门熟路地穿过开满绣球花的小径,推开母亲何咏之的房门。
宽敞、明亮,布置得不像病房,倒像个小小的书房。
只是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安神精油混合的味道,提醒着它的本质。
何咏之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背对着门,坐在轮椅上。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窗外,一棵老槐树的影子投进来,落在她单薄挺直的侧身上。
「妈。」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轻声唤她。
她慢慢转过头。
眼神先是空的,像蒙着一层散不开的薄雾,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聚焦在我脸上。
可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空茫茫一片,仿佛不认识。
然后,她又缓缓转回头,继续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
我心里刚升起的那点热乎气,瞬间凉了半截。
看护李姨在电话里语气激动,说我妈今天说了好多话,状态特别好,我才在焦头烂额里硬挤出这点时间赶过来。
风穿过窗户,槐树叶沙沙响。
我握住母亲微凉的手,拿起旁边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宏炫?你怎么来了?」门口传来李姨的声音,她端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走进来,「不是说最近有大案子,忙得脚不沾地吗?」
我起身接过盘子放在小桌上:「是得忙一阵。抽空过来看看,坐不了多久。」
「月月!月月!」轮椅上的何咏之突然向李姨伸出手,声音带着哭腔,眼角有泪光在闪,「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李姨快步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去洗樱桃了呀!你看,洗好了,你最爱的樱桃!」她拿起两颗红得发亮的樱桃,放进何咏之掌心。
何咏之却捏起一颗,不由分说地塞进李姨嘴里:「胡说!明明是月月最喜欢吃的……月月每次都舍不得吃,都留着给哥哥……」
「月月」两个字,像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我心脏最软的地方。
我妹妹黎宏月,小学时跳楼自杀。
她的死,是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我心底永远无法结痂的伤疤。
李姨有些无措,赶紧又拿起一小把樱桃塞到我手里。
何咏之的目光,这才顺着那把樱桃,落到了我脸上。
「阿炫?」她眼神似乎亮了一下,认出了我,「你来了!」
可那光亮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她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是极深的痛苦,却又掺杂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感,死死盯着我:「阿炫,你带月月回来了吗?她在哪儿?」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妈,月月她……」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后面的话堵在胸口,又沉又痛。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令我眼前发黑。
血色独角兽
我下意识握紧拳头,用力敲了敲太阳穴。
「头又疼了?」李姨吓了一跳,急忙拉住我的手腕,「这次单位体检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我深吸几口气,压下那股恶心感:「没事,好着呢。可能最近没睡好。」
李姨递过一杯温水,满脸担忧:「那就是累的!再年轻也不能这么熬啊,你妈妈还……」
何咏之却像没听见我们的对话,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自顾自地、断断续续地哼起了一段模糊的调子。
那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