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我抱着他的灵牌在宫中嚎啕大哭。
突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后悔值为零?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看她哭得那样,怎么可能不后悔!」
「宿主,请相信系统判定。」自称系统的声音冰冷且生硬,「攻略对象痛苦值与悲伤值都在迅速上升,唯有后悔值毫无波动。」
后悔?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死掉的那个人,不止是我的儿子,更是我的政敌啊。
先帝骤然驾崩那夜,宫墙之内血雨腥风。
觊觎皇位的豺狼环伺,是我以中宫皇后的身份,手持御赐的尚方宝剑,亲自坐镇宫中。
那夜的惨叫声与兵戈碰撞声,至今仍偶尔入梦。
我踩着试图篡位的皇叔尚且温热的尸身,踏过无数效忠于他的死士的鲜血,一步步,将我年仅八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叶瑾,扶上了至高无上的龙椅。
那一夜的屠杀过于血腥,以至于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噤若寒蝉,无人敢质疑一个女人执掌乾坤的能力。
我不在乎虚名,我只在乎龙椅上那个我视若性命的孩子,他是我唯一的骨血,也是我与这片江山未来的希望。
我替他批阅奏折,替他执掌江山,为他扫清一切或明或暗的障碍,只为等他安稳长大时,接手的是一个海晏河清的帝国。
叶瑾幼时总爱蜷在我怀里,好奇地看我评阅奏折,偶尔也会出声询问,「母后,儿臣日后也能像您一样,让万民敬畏,让江山稳固吗?」
那时的他,眼眸清澈,我珍视这份纯粹,亲自为他启蒙,手把手教他握笔,写下第一个「人」字,继而讲解何为「仁君」,何为「责任」,何为「天下」。
我将小小的他抱在膝头,在巨大的舆图上,一遍遍指给他看边疆的烽火,江南的稻米,告诉他这片江山每一寸的沉重。
我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与期盼,只希望有一日他能长成参天大树,荫蔽这天下。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叶瑾变了。
他先是对我精心遴选,请入宫中倡导新学的女夫子表现出隐隐的不耐。
那日,我心血来潮,未通传便行至书房外,竟清晰地听见他语带轻佻,对那位因才学出众而被我破格提拔的女夫子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终日抛头露面,钻研这些奇技淫巧,不成体统。」
「依孤来看,你不如好好学学《女诫》,将来也好寻个婆家,懂得如何伺候夫君。」
门外的我,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与失望,没有当场发作,待女夫子含泪退下后,我才将他唤至暖阁,屏退所有宫人。
殿内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看着他略显不安的脸,我没有厉声斥责,而是耐着性子,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与他讲道理。
我告诉他,为何要打破陈规,允许女子立户,学习工艺,因为这能解放更多的劳力,能让天下孤寡妇人有所依凭,能促进技艺发展,富国强兵。
我告诉他,尊重有才学之人,无论男女,是身为君王最基本的修养与智慧。
他垂着头,默默听着,就在我以为他冥顽不灵时,他却忽然「扑通」一声跪倒,猛地抱住我的腰,将脸深深埋入我怀中,声音哽咽,痛哭流涕。
「母后!儿臣知错了!」
「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听了些混账话,鬼迷了心窍!儿臣再也不敢了!母后不要生儿臣的气……」
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华服的前襟,他哭得那样伤心,肩膀剧烈颤抖,仿佛又变成公边那夜惶恐不安的孩子。
那一刻,我终究……心软了。
我抬起手,一如他儿时做了噩梦那般,轻轻拍抚他颤抖的背脊,声音放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起来吧,母后原谅你了。」
那一日后,他确实安分了许多,甚至偶尔会主动向我请教政务,态度恭顺。
这让我心中那丝裂痕稍稍弥合,甚至生出些许欣慰。
或许,他真的懂事了。
直到今日,午后时光慵懒,我终于批阅完堆积如山的奏折,正想倚窗小憩时,他殿中一名宫女便匆匆而来。
「太后娘娘,万安。」
「殿下……殿下今日午后,借口温书,屏退左右,在暖阁偏殿……私下会见了……被您贬黜返乡的刘御史。」
「奴婢隔窗隐约听见……刘御史提及『祖制』、『牝鸡司晨』……还有、还有……」
宫女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不敢再说下去。
刘御史?
我眯起眼睛,想了许久,终于回忆起了这位。那不是在朝堂之上公然抨击「胡汉不分,乱了血统」,又痛斥「女子立户、学习工艺」是「牝鸡司晨,颠倒阴阳」,最终被我寻了由头,夺职抄家,逐出京城的老顽固么?
我端着那盏青瓷茶盏的手没有一丝晃动,殿内,价值千金的龙涎香依旧袅袅萦绕,窗外,春光正好,几只雀鸟在枝头嬉闹,一派祥和。
但我心底已隐隐察觉,这份祥和,怕是维持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