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最后映出的,是沈辞骤然惊变的脸。
那双总是沉冷含威的眼里,竟裂出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接住我软倒的身体,手臂箍得我生疼。
一声声「染染」喊得撕心裂肺,几乎破了音。
真好笑。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清晰地听见了系统冰冷的宣告:
「警告!未知能量干扰,传送失败。启动紧急预案:强制剥离程序启动,倒计时三十日。期间宿主体能将持续衰减,直至死亡……」
后面的话模糊了,但我懂了。
走是能走,却要熬过这凌迟般的一个月。
再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床帐。
鼻腔里萦绕着苦涩的药味。
沈辞坐在床边。
紧握着我的手,眼底泛着青黑。
见我睁眼,那焦灼瞬间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晦暗覆盖。
「醒了?」
他嗓音沙哑,指腹用力摩挲着我的腕骨。
「只是气郁攻心,太医来看过了。好好用药,静养几日便无碍。」
他说得笃定,仿佛在说服他自己。
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想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却连这点力气都吝啬。
他亲手将我推入这境地。
如今,却来做这副情深模样。
一碗浓黑的药汁很快被端来。
沈辞亲手接过。
他试了温,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
「染染,听话,喝了它。」
那药气冲得我胃里翻腾。
我偏开头,却被他固执地扳回来。
「染染,」他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别拿身子赌气。喝了。」
赌气?
我看着他,只觉得无限疲惫。
他根本不知道,这具身子早已不是赌气能形容的了。
可我说不出口,浑身疲倦。
最终,那勺药还是被他半哄半强迫地喂了进去。
苦意瞬间炸开,从舌尖一路灼烧到胃底。
我一阵剧烈呛咳。
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起来。
魏清玥便是这时来的。
她并非扶着门框作弱柳扶风状,而是径直走入室内。
在沈辞面前「噗通」一声直直跪下,未语泪先流。
「辞哥哥,」她仰着苍白的小脸,泪珠滚落,声音哽咽却清晰,「我是来向妹妹请罪,也是向你认错的。」
沈辞因我吐血而惊惶未定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耐。
但看着她这般姿态,到底压下了火气,沉声道:
「你又做什么?」
「那日……那日端来那碗汤,是我糊涂!」
魏清玥泣不成声。
「是我听信了身边那几个老嬷嬷的撺掇,她们说……说妹妹深受宠爱,若在嫡子出生前先诞下庶长子,于沈家名声有碍,于辞哥哥你的官声也不好,会惹外人笑话……我、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只想着不能让辞哥哥因后宅之事被人指摘,才……才做了那等糊涂事!」
她重重磕下头去。
「清玥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巧妙地将恶毒的心思包装成为了他着想的「不得已」。
甚至将责任推给了「下人撺掇」。
沈辞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动。
看着她跪地哭泣的模样,他眼神复杂。
魏清玥见状,又适时地抬起泪眼,声音哀婉凄楚:
「辞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在御花园跌伤了膝盖,是你背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去找太医……你说过,会一直护着我的。是我辜负了你的回护,做了错事……我不敢求妹妹原谅,只求辞哥哥你看在我们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她提起年少旧事,精准地戳中了沈辞心中那片属于「白月光」的柔软之地。
沈辞脸上最后一丝冷厉也消散了。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起来吧。此事……你确有不当,但念在你初犯,也是受了小人蒙蔽,便禁足三日,好好反省己过。日后,断不可再听信谗言,行差踏错。」
禁足三日。
和我上次一模一样,只是她不用杖责二十。
多么轻飘飘的惩罚。
魏清玥感恩戴德地走了。
临走前,她余光扫过我。
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得逞的冷光。
我靠在榻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心口像是被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絮。
沉甸甸的,冷得麻木。
看啊,这就是他的公正。
只要她提起青梅竹马,提起年少情谊。
所有的过错都可以被轻轻放下。
魏清玥走后,沈辞转过身。
似乎想如常般过来哄我。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颊。
语气带着一丝试图缓和气氛的刻意温和:
「染染,她也认错了,此事就此了结,你别再往心里去,好生休养……」
我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
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他。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弧度。
「沈辞,」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淬了毒的嘲讽,「你真让我恶心。」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碎裂。
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刺伤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