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几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瞬间击溃了陆明宇所有的嘴硬和侥幸。
他僵硬地低下头，视线落在飘落在地上的那份报告上。
鉴定结果那一栏，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陆明宇为苏念的生物学父亲。】
支持……
生物学父亲……
陆明宇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旋转，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灯化作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真的是……爸爸？
他有一个女儿。
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这个认知，比任何商业合同的失败，比任何对手的挑衅，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茫然。
“不……不可能……”蒋若雪也看到了那份报告，她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想从上面找出伪造的痕迹。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苏染，你这个**，你伪造报告！”
苏染冷眼看着她歇斯底里，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陆明宇身上。
她要看的，就是他此刻的反应。
是惊喜？是愤怒？还是……后悔？
然而，她只看到了慌乱。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于未知和失控的慌乱。
苏染的心，彻底冷了。
果然，她不该对他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期待。
“明宇……你说话啊！”蒋若雪抓着陆明宇的胳膊，疯狂地摇晃，“你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所有人，你跟这个女人没有关系！”
陆明宇被她摇得回过神，却只是呆呆地看着苏染，嘴唇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该说什么？
说这不是真的？可亲子鉴定报告就摆在眼前。
说这是真的？那他和蒋若雪的订婚怎么办？陆家和蒋家的联姻怎么办？整个集团的股价怎么办？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无法预料的岔路口。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他以为早已从自己生命中彻底消失的女人。
“苏染……”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句质问，轻飘飘的，却充满了指责的意味。
仿佛一切的错误，都在于她的隐瞒。
苏染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嘲讽的笑。
“告诉你？陆明宇，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五年前，你母亲甩给我五百万，让我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我滚了。”
“这五年，你和你的蒋**恩恩爱爱，出双入对，各大媒体头条都快被你们占满了。你何曾想起过我苏染？”
“如果不是念念长大了，开始问我爸爸在哪里，你以为我愿意再踏进这座城市，再看到你这张脸？”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陆明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是啊，他凭什么？
这五年，他午夜梦回时，不是没有想起过她。
想起她温柔的笑，想起她做的糖醋排骨，想起她看着他时，眼睛里那片璀璨的星河。
但他每次都用“她为了钱抛弃我”这个理由，强行将那点念想掐灭。
他告诉自己，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没有抛弃他，她只是带着他的孩子，独自一人，熬过了整整五年。
悔恨，像潮水一般，瞬间将他淹没。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妈她……”
“你不知道？”苏染打断他，眼神里的讥诮更浓，“陆大少爷，你是三岁小孩吗？没有你的默许，你妈敢这么做？”
“别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真让我恶心。”
说完，她抱着女儿，最后看了他一眼。
“陆明宇，报告你看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念念有我，不需要一个缺席了五年，现在只会慌乱和推卸责任的父亲。”
她转身，决绝地离开。
这一次，陆明宇没有再拦。
他只是僵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抱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点点远离他。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明宇！”
一声凄厉的呼喊，来自他身后的蒋若雪。
“我们的订婚……我们的订婚怎么办？”
陆明宇缓缓回头，看着满脸泪痕的未婚妻，又看了看满堂宾客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眼神，还有自己父母那铁青的脸色。
他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
苏染抱着念念走出酒店，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松懈。
刚才在里面，她表现得有多A，心里就有多抖。
但她不能输。
为了念念，她必须赢。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眼神沉静。
“上车吧。”他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醇厚。
苏染看到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拉开车门，抱着念念坐了进去。
“都办妥了？”男人递过来一瓶温水。
“嗯。”苏染接过水，拧开喂念念喝了一口，“谢谢你，沈律师。”
被称作沈律师的男人，名叫沈庭州。
是她回国后，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律师，也是她这次“大闹订婚宴”计划的唯一知情者和支持者。
沈庭州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很惊讶？”
“何止是惊讶。”苏染扯了扯嘴角，“简直是惊吓。”
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一遍。
沈庭州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偶尔会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那个已经靠在苏染怀里睡着的小女孩。
当听到苏染说出“陆念染”这个名字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沈庭州开口问道。
“不知道。”苏染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走一步看一步吧。陆明宇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会跟你抢孩子。”沈庭州用的是陈述句。
“我知道。”苏染点头，“所以我才需要你，沈律师。无论如何，念念的抚养权，我一定要拿到。”
沈庭州沉默了片刻。
“苏染。”
“嗯？”
“如果……”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如果我说，我也可以当念念的爸爸呢？”
苏染猛地一愣，转头看向他，满脸错愕。
“沈律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庭州将车缓缓停在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他镜片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
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那双眼睛，苏染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的意思是，”沈庭州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五年前，不止陆明宇一个人，在你身边过。”
“或许，我们也该做一份亲子鉴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