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最浓黑时,城堡便如一座巨碑,自盆地中央的孤山上拔地而起,镇压着整片冻土。风在此地学会了缄默,唯余积雪在马蹄发出濒死般的碎裂声,那声音细密、持续,仿佛是寒冬本身在悄声咀嚼天地间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机。
石墙之内,唯有紫色寝宫的火光,彻夜未熄。
那光芒明明来自油灯,却了无暖意。它是一柄从厚重窗帷中猛然刺出的利剑,固执、甚至有些狂乱地,劈砍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光将窗棂的影子暴力地拉长,扭曲成牢笼的栅栏,投映在石地上。
婴孩降生了。
没有啼哭。
白发苍苍的产婆,托着这具敷满黄腻羊水、犹带血污的微小躯体,那身体血气腾腾,在烛火下泛着初生野兽般的湿光,那双接生过无数婴儿的手,此刻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这厚重的、宛如坟场的沉默,扼杀了室内本应蒸腾的喜悦。她几次尝试拍打婴孩柔弱的背脊,指腹下只传来细若蚊蚋的挣动。
是羊水堵住了。那口气,闷在了他那尚未完全打开的胸腔深处。她知道,若不能畅快哭出声来,吐出这口生气,这个承载厚望的婴孩,绝无可能挺过这浓黑的夜。
无力的抽搐,比任何嘹亮的嚎哭都更令人心焦,仿佛生命正从她粗糙的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大人……」
当杉木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一股混合着淬火金属、冷浸皮革与远方风雪颗粒的凛冽寒气灌入室内,产婆抱着那静默的婴儿,声音不由得绷紧、发涩。
「少爷……他不肯哭。气闷在胸腔里,再这样下去……」
她后续的话语,瞬间冻结在了舌尖。
因为那个身影,已经填满了整个门框。他带来的并非室外的严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冷意。
来人高大,肩甲上覆着一层未及拂去的雪沫,它们不像装饰,倒像是战场上带回的尘灰,在他移动时,发出极其细微如磨碎骨头的声响。他随手褪去厚重的毛皮斗篷,露出其下冰冷的札甲。。甲片是沉黯的银色,带着细微的锻痕,以毫无冗余的精确彼此咬合,将炉火的光线吞噬殆尽,只反馈出致密、厚重的冷酷质感。他如同刚从战争中抽身,便直奔此地。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婴儿青紫的小脸上。那之中,感受不到慈爱,而更像是在评估一柄微瑕的短剑。那沉默的审视,掠过婴儿瘦弱的胸膛、泛着不详紫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