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VIP包间装修确实高级,墙上挂着油画,灯光柔和,茶几上还摆着进口零食。
可我坐在这儿,心里却凉飕飕的。
旁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话题全是生意、项目、地产开发。
我完全插不上话,起初还笑着点头,后来干脆低头喝茶。
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递给我根烟:“老哥,你是哪家公司的?”
我摇摇头:“没公司,我在商场做管理,普通打工人。”
他“哦”了一声,眼神礼貌地移开了,没再搭理我。
我盯着茶杯冒的热气,又看看手机,屏幕黑着,没任何消息。
等了好久,张伟连个电话都没打来。
我突然想起当年我们蹲在战壕,吃着硬邦邦的干粮,还能聊一宿。
那时候他说:“以后谁结婚,绝不能忘了请对方。”
可现在,他忙得像个大老板,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菜上了一道又一道,我没胃口。
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跟同桌的人点点头,先告辞了。
一个人下楼,走出酒店,夜风吹过来,才让我心里的闷气散了点。
刚要回房间,张伟发来短信。
“李刚,今天实在对不住,场子太多,我走不开。晚上让前台给你安排好房间,明天我一定送你。”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句:“你忙吧,没事,明天我有事,得早走。”
发完我收起手机,进了电梯。
房间很不错,床单干净,空调舒服,洗漱用品齐全。
可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当年的画面。
张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当年在部队,他对我比亲兄弟还好。
可现在,他身边全是生意伙伴、领导亲戚,我算什么?
就像个“充场面”的老战友,摆在门口给人看的奖牌。
凌晨三点,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拎着包退了房,没吃早饭就上车。
走之前,我给他发了条消息:“伟子,我先走了。谢谢安排。”
不到一分钟,他回了:“你走这么早?我还打算中午陪你吃饭,真的抱歉。”
我回了句:“没事,以后再聚。”
他说:“等我有空去你那儿,咱俩好好喝一顿。”
我没再回,只是握着方向盘,眼神空空的。
离开酒店时,我的心比来的时候更沉。
天边乌云密布,像要下雨了。
我心想,早点回去吧,免得堵车。
路上,我挑了服务区多的路线,慢慢开,边开边想。
我不是真生他的气,也没指望他把我当贵宾。
我只是希望他能抽十分钟,坐下来,像以前那样问一句:“你过得怎么样?”
可惜,没等到。
开了快九个小时,我终于到家。
一进门,王芳赶紧接过我的包:“开了这么久,累坏了吧?快歇歇。”
“还行,我开得慢。”
她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红枣茶:“喝点暖的,我还给你煮了鸡丝面。”
“你怎么老知道我想吃什么。”
我笑了笑,心里还是空的。
“你战友儿子婚礼怎么样?排场大吗?”
她坐下来,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
“大,特别大。”
我点点头。
“那你战友呢?跟你好好聊了吗?”
我顿了顿,笑了:“太忙,没空。”
她没再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人啊,走得太远,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喝了口汤,眼眶有点热。
晚上十一点,我正要睡觉,手机“叮”地响了,是条短信。
“李刚,别忘了看看后备箱,我给你放了个东西。”
我一愣。
后备箱?这几天我几乎没动行李,哪来的东西?
我盯着张伟发来的短信,脑子一片迷雾。
后备箱里有什么?我这两天几乎没打开过行李,唯一一次还是出发前装特产时。
我皱着眉头,套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走。
夜已经深了,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洒下昏黄的光。
我打开车后备箱,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光往里看。
原本塞得满满的特产袋子旁边,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皮箱。
这箱子我从没见过,沉甸甸的,表面还有点磨损的痕迹。
我心跳得有点快,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把箱子拿回屋里。
回到客厅,我把箱子放在茶几上,王芳也凑了过来:“这是什么?谁放的?”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张伟放的,他让我看看后备箱。”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箱子拉链。
箱子打开的瞬间,我和王芳都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叠现金,红色的百元大钞摞得像小山一样。
旁边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字迹是张伟那熟悉的硬朗笔锋。
“这……这得有多少钱?”
王芳的声音都抖了。
我粗略数了数,估计有几十万。
我脑子嗡嗡作响,手指有点发麻,赶紧拆开信封。
信纸上,张伟的字迹密密麻麻,写得满满当当。
“老李,看到这些钱你肯定吓了一跳。别急,听我慢慢说。”
“这笔钱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本来想当面给你,但婚礼那天实在太乱,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别误会,这不是还你那6万礼金,我知道你随礼是心意,我感动得不行。”
“这钱是我欠你的,当年你退伍后,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要不是你那次任务受伤,提干的机会本该是你的,我后来走了你的路,心里一直有愧。”
我读到这儿,眼眶已经有点湿了。
当年的事我从没怪过他,可他居然背着这份愧疚这么多年。
信里接着写道:“我转业后做生意,赚了点钱,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次小华结婚,我特意请你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也想弥补当年的遗憾。”
“这些钱你拿着,给孩子买套房子,或者给自己换辆好车,别再开那辆老捷达了。”
“还有,箱子里有件东西,你看看,估计你会喜欢。”
我放下信,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果然在现金下面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个老式军用勋章,上面刻着我们当年任务的编号。
这勋章是我受伤后部队颁发的,我退伍时没带走,没想到张伟一直帮我保存着。
我握着勋章,手都在抖。
王芳在一旁抹眼泪:“这老张,真是个实在人。”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手机给张伟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他接了,声音有点沙哑:“老李?这么晚怎么了?”
“伟子,你这箱子是什么意思?我不能收这么多钱!”
我语气急切。
他笑了:“你打开看了?别跟我犟,这钱你必须拿着。”
“我不缺钱,这些年生意做得还行,这点钱对我不算什么,但对你和嫂子能改善生活。”
“你当年为我挡了子弹,我这辈子都欠你的,这钱就当我还点利息。”
我急了:“这不是钱的事!咱俩的交情是用命换的,不是拿钱能衡量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下来:“老李,我知道你不图这个。”
“但我这人就这样,看不得兄弟过得不如意。你收下,别让我心里再背着债。”
我还想争辩,他打断我:“勋章看到了吧?那是你的荣誉,我一直替你保管。”
“以后你来我这儿,咱俩喝顿酒,把当年的事好好聊聊。”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
王芳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收下吧,他也是一片心意。”
我点点头,心里却还是五味杂陈。
这钱我暂时没动,第二天一早,我把箱子锁进保险柜,决定等冷静下来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