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不要总拉着脸,小心变小狗。”
江逾白弯着眉眼看向我,阳光透过窗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晕中。
像座精致耀眼的古希腊雕塑。
之后时常意外相遇,江逾白总是欲言又止。
高考当天,大部分同学都由家长亲自送来,千叮万嘱后才放进校门。
我爸女朋友给他生了儿子,正忙着开满月宴,连揍我的时间都少了。
“清清加油。不要紧张,只要正常发挥,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
“知道了知道了,都说多少遍了,你们烦不烦啊。”
叶清清不耐烦的从父母手中拽过书包,头也不回的进学校。
“记得认真审题,不饿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
“......知道了......”
说话声音只有我自己听得到。
在教室外面等待进考场时,额头上倏然一凉。
“别紧张,好好考。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的。”
江逾白想要将可乐递给我,却又突然收回手。
“现在还是别喝了,万一考试的时候闹肚子怎么办。等考完了,我请你吃大餐。”
他仍旧笑着,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像一座美好的艺术品。
耀眼的让人不敢靠近。
10
“考试结果出来了,你考了多少分?”
刚过十二点,就收到了江逾白的消息。
此时我正在帮陆珂查分数。
620分。
大部分的双一流是可以的。
桌面上江逾白的头像不停闪烁,陆珂瞥了一眼,顺手拔掉了电源。
输入准考证密码,我深呼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651分。
比我预测的高了6分。
江逾白考了655。
他约我第二天见面,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躺在床上,那个带笑的面孔再次浮现在眼前。
起身找安眠药,厕所有东西被打碎。
“你在干什么?”
陆珂从厕所出来,眼眶稍许泛红,“少管闲事。”
手机倏然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女朋友抱着孩子在门外哭成了泪人。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让我们娘俩现在可怎么办啊......”
我爸被所谓的合作伙伴骗借高利贷,对方卷钱跑路。
高利贷把刀架在了我爸脖子上,把他逼的跳楼了。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缓缓摘掉口罩。
“抱歉,我们尽力了......”
那女人直接晕厥过去,陆珂在外面抽烟。
我爸走了。
以后不会再有人喝醉往死揍我。
自杀的时候,不会再有人骂我是死矫情赔钱货。
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讨厌我的人。
真好啊。
努力想要扬起的嘴角被喉头的酸涩压下去,脸上凉凉的。
有什么好哭的。
反正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只会骂你打你,后悔生了你。
我用力揉着眼睛,想要把涌出来的东西憋回去,却发现无济于事。
在医院坐了一夜,亲眼看着他们给我爸盖上白布。
手机响起,是江逾白打来的。
关了机,我闭着眼睛靠着墙面。
安静......
冰冷......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似乎并没有那么难受。
家里没有摆我爸的遗像,反正摆了也没人在意。
七个未接电话,二十二条未读消息。
都是江逾白。
也只有江逾白。
最新一条消息是今天早上五点。
——“时念,我要去美国了,今早七点的飞机。祝你上个好大学,未来一路顺遂,万事平安。”
一瞬间脑子像断了弦,我疯一般的冲到机场。
大厅传来飞机即将起航的播报,终于在排队登机的人群中搜索到那抹熟悉的背影。
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如鲠在喉,最后直直看着江逾白消失在人群中。
“你也是,一路顺遂,万事平安。”
我和陆珂选择了本地的大学。
周末没有课,周末去图书馆发现忘记带耳机,回去时陆珂用打火机点燃什么东西。
看我回来时下意识往身后藏,白色粉末散落了一地。
心脏瞬间收紧,“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出去......”
我上前抢他手里的东西被大力甩开,是之前闻到过酸臭的味道。
陆珂喘着粗气,眸底猩红,急乱的趴在地上收集粉末放在鼻子下面闻。
“你不是说你没有吸吗?”
全身血液冰冷倒流,眼前的人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陆珂!”
地上的人停住动作,浑身颤抖着拉我的裤脚。
“给我.....求你了.....再给我点儿......”
11
陆珂逃走了,连警察都找不到他。
为了购买毒品,他在外面借了高利贷。
追债的人把能砸的都砸了,要是再不还钱,就用我这双手顶上那五十万。
转眼两个月过去,陆珂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元旦晚上,我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跟外面流浪猫作伴。
兼职赚了五千,想着是用来还债还是买个质量不错的棺材。
便宜的那种容易钻虫子啃脸,笑起来就不好看了。
身后的灌丛传来声音,我下意识往回跑。
不是拿砍刀追债的。
被发现后,灌丛里的人转身就要离开。
“陆珂!”
那道身影顿住,缓缓转过身。
眼前的人胡子拉碴、衣服脏旧,蓬乱的头发下是张熟悉的脸。
问他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
外面传来砸门的声音,是追债的。
领头的拎着砍刀,看到陆珂时脸上的横肉拧的更紧。
“我现在暂时没有那么多钱,给我两个月。”
“给你两个月再让你跑路是吧!?那老子先卸你条腿再说。”
砍刀挥下的瞬间,陆珂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匕首。
他被人从身后抱住,对方将匕首夺过反刺过来。
我下意识挡在陆珂前面,胸膛涌出一股温热。
第一次,我在陆珂眼里见到了除厌恶意外的东西。
再次睁眼是在医院的床上,刀偏了两厘米,没捅到心脏。
陆珂在床边趴着。
“时念,你真的恶心,我需要你自作多情吗?”
他让我滚,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出院那天,是陆珂开车来接的。
他把车开到了墓地,将我拽到他母亲墓前。
“这么些年我玩儿够了,也恶心够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五十万,你是打算卸了左腿还是右腿?”
“就算他们弄死我也跟你没关系。”
我还是替他还了债,用的是当初我妈留下的断绝母女关系的钱。
他不能被弄死,就像当年我没有被淹死。
这笔钱我一直没用动,想着万一哪天她会后悔回来带我走。
但她好像把我忘记了,就像我都快把那五十万忘了。
回到家,陆珂发疯的砸着屋里的一切,直到累瘫在地上。
他哭了,就像当年接到陆阿姨的死讯的时候。
“去戒毒所吧,等你出来,我就离开。”
陆珂去了戒毒所,前一天晚上叶清清找上门,挽着他的胳膊说等他出来。
陆珂只说了句滚,在我转身出去时把我拉回来,又重复了一次。
大四要毕业实习,我每个月底去看望他一次。
公司专挑实习生压榨,由于经常加班,胸口时常传来疼痛感。
下班回家时,门口站着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他朝我弯起了眉眼。
“时念,好久不见。”
江逾白长高了许多,已然褪去了当年青涩的少年模样。
“我跟导师回来做项目,正好过来看看你。这些年你还好吗?”
好吗?
反正比高中的时候要好很多。
他请我吃饭,说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
看过阿拉斯加的鳕鱼跃出水面,太平洋彼岸的海鸥振翅越过城市上空。
江逾白问我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么些年,我一直为了赎罪才活着。
从未想过十年期限满了之后要做什么。
“那天晚上我等了你很久。”
是我爸跳楼的那晚。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能就这么遗憾的错过。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
“你的未来应该永远充满鲜花和掌声,你应该永远站在阳光下,而不是在我这样的人身边。”
江逾白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苦涩。